【短篇连载】记得要幸福，我的小米粒 （三）文by咖啡杯里的茶

【短篇连载】记得要幸福，我的小米粒

Written by | 咖啡杯里的茶

Painting by | 我是小弦

【07】

宋亦南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登堂入室的人是米粒，两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发着短信，聊聊金鱼，聊聊人生。米粒悬了许久的心，终于落了下来。

脚踝上的肿胀一星期后消散了，米粒发短信约宋亦南出来吃饭，她说自己的期末成绩进步了十五名，连老师都表扬了她。宋亦南回复说晚上工作坊要开会，可能晚上都不能回来。

米粒回家把成绩单给母亲看时，母亲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，锅里炖着一只乌鸡，她舀了一碗汤给米粒，把成绩单看了又看，嘴角扬起了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清的笑容。她准许米粒吃完饭就去“朋友”家玩。

她哼着歌拖地，擦灰尘，整理乱糟糟的茶几和沙发……末了，背着双手，弯着腰一点点欣赏他桌上的照片。婴儿时的宋亦南，少年时的宋亦南，大学时期的宋亦南……那么多个宋亦南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，仿佛她一眼就看完了他的前半生。

清瘦的脸庞，浓密的眉毛，细长的眼睛，高挺的鼻梁，紧紧抿着的嘴唇……又温柔又严肃。米粒像欣赏一件件艺术品，害怕错过分毫的亮点。其实早就看过无数遍了，可每一次看都会发现一些新的东西。

她不知道此刻宋亦南一直站在落地窗后，静静地看着她这位忙碌的田螺姑娘。

直到米粒哼着欢快的歌进了卫生间，宋亦南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，他坐在天台上发了许久的呆。遥远的地平线，像科幻电影中的世界末日，雾气蒙蒙中透着紫红色的光。

他一直以为是薇薇来帮自己整理屋子，填充一切需要的生活用品……他特别开心，因为女友一直嫌弃他这个小小的旧房子，也不喜欢他的职业。

那天他匆匆赶回来时，薇薇已经把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。

宋亦南坐在沙发上，无言以对。薇薇被宋亦南的沉默激怒了，索性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，脸上精致的妆容彻底花了。

宋亦南弯下腰，扶她起来，打开房门，声音很小地说：“薇薇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
【08】

一个小时后，宋亦南推开门时，米粒坐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。

她从卫生间出来后，看到了宋亦南远去的背影——他没有冲她大吼，也没有赶她走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嗓子里像堵着一个果冻，吞不进去，吐不出来，噎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“没关系，其实也要谢谢你。”宋亦南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都没有，只是拍了拍米粒颤抖的膝盖，试图让她放轻松。

“我真的不是变态……”米粒最怕的，是宋亦南把她想成心理扭曲的人，可她真的不是那样。

两个人第三次一起约着吃饭时，宋亦南有急事离开后他的钥匙落在了桌上……鬼使神差地，米粒把所有的钥匙都配了一把，她最初的想法也不过是万一哪天宋亦南钥匙丢了，她这里还有备份……

第一次打开房门的时候，那种做贼的感觉让她又紧张又害怕，可那些情绪很快就被好奇和开心替代了。 小小的屋子像是一个大大的宋亦南，每一寸空气都是他的手臂……有宋亦南的地方，对于她来说，就是光明的，美好得一塌糊涂的。以至于米粒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宋亦南，就立刻原谅了它原本可憎的面目。

她是这样幼稚地，不可自拔地……深深地喜欢着一个人。

“我知道。”宋亦南轻轻蹲下来，温柔地看着米粒。

“不要告诉我爸爸……我不会再来了。”

“不会的，现在照顾你、关心你是我的工作，你爸爸有付钱的。而且，我们是朋友，不是吗？米粒，原谅你爸爸吧，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你们可以明白的。而且一段不和谐的婚姻对所有家庭成员都没有任何好处。一段婚姻的破裂，夫妻二人都有责任，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你的父亲。”宋亦南仰着头，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。

米粒的胸腔闷得像压了一块石头，却还是点了点头，那些道理其实她都懂，只是想不通。

“把钥匙还给我吧。”

米粒非常老实地把钥匙放在了他的手心：“所以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，只是因为我爸爸拜托你，你才假装有耐心地做我的朋友吗？”宋亦南于心不忍地解释道：“不是不喜欢你，也不是假装和你做朋友。米粒，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开心一些，你看，这样的你就很好啊。”

“一点儿都不好！我才不会祝你幸福！我祝你们早日分手！”米粒倔强地别开脸，大声说道，“喜欢就是喜欢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！什么叫‘不是不喜欢’？！”

米粒才十六岁，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，宋亦南不知对她复杂的情愫该作何解释。有疼惜，有爱怜，有于心不忍……有很多很多。但他知道，那些都不是爱情的爱。他无法对一个小女生描述什么才是爱情，他可以做的，就是拒绝。

“不要说什么同情我！同情分不能加在爱情里！那是犯规！”米粒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，索性把脸埋在膝盖里，大哭起来。那些每天作为聊天话题的金鱼，其实在第二天就死了。米粒又去买了三条一样的小橘、小红和小黑……可是她都养不长久，它们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死掉，此时在鱼缸里游荡的，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号替身了。

她是那么喜欢他，喜欢到根本无暇顾及他是否喜欢自己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宋亦南递给她一盒面巾纸，手足无措地道歉。米粒拍掉他手中的纸巾盒，像一只仓皇的小鹿，夺门而出。

回到家，母亲正在择韭菜，湿漉漉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望着泪流满面的米粒。米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，进也不是，退也不是，只有脸上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落。

“来，帮我择菜吧。”母亲什么也没问，只是冲她招招手，“想着你爱吃韭菜馅儿饺子，所以想一次多包点儿。”

“嗯。”米粒草草擦掉泪水，乖乖坐在了小凳子上。

“你爸说让你周末跟他吃个饭，真难得，这么多年了，第一次在电话里心平气和地聊天……我们都觉得你变乖了，听话了，你爸也高兴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像柔软的棉花，每一个字都妥帖地印在了米粒身上每一个疲倦的地方。

米粒的手轻轻撕着韭菜表面透明的薄膜，余光瞄到了母亲粗糙的大手，指甲边泛着粗糙的表皮，那吞咽下去的泪水又泛了出来。

“你爸说啊，只要你好好学习，以后也把你送出国读书……”

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响，欢快的“咕咕”声蜂拥而来。

“妈……”米粒望着窗外，小声道，

“鸽子回家了呢。”

【09】

苏素出国前，苏永辉带着她与米粒吃了一顿饭。苏素把那个包郑重其事地送给了米粒。她全然没有怪罪米粒的意思，反而很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姐姐，离别时很可爱地把手指头做成电话的手势竖在耳边，笑着说：

“要经常联络哦。”

苏永辉轻轻拍了拍米粒的肩膀：“要听妈妈的话，有什么困难随时找爸爸。”

米粒的手缓缓地、小心翼翼地环住了父亲的腰，轻声道：“谢谢爸爸……”

苏永辉揉揉她的小脑袋，叹了一口气，眼中似有泪光闪烁。

那日后，米粒再未打扰过宋亦南，听说他与薇薇分分合合几次后终于获得了女方家长的首肯，未来，他们也许会结婚吧。

米粒伸出手，一枚柳絮落在了她的掌心。是春天了呢。米粒把柳絮紧紧握在手中，那一刻，她突然愿意祝福宋亦南。

痛苦，煎熬，不舍，眼泪……当这些都过去后，米粒已经十七岁了，单恋这一页从人生中轻飘飘地翻了过去。它曾重如泰山，压在她心中无法喘息，如今却似柳絮般轻巧，她已经可以目送宋亦南远去了。

那天晚上，她给宋亦南发了最后一条短信： 下辈子，你的人生记得要分一点儿给我。我要早点儿出生，快点儿长大，这样，才可以先遇上你。

好，一言为定。 宋亦南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，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这条短信。

米粒是小女生，他知道分寸。可是这个约定，谁也不会忘记。

偶尔，他也会梦到米粒，裹着厚厚的围巾，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，冲着他“哇”地大叫一声，然后跳到他的背上。

“宋！亦！南！”她喊他的名字，总是一字一顿，咬得特别清晰。

“嗯。”他轻轻答应着，然后就醒了。

“再见，宋亦南。”她在大雾弥漫中冲他挥手道别，一步步后退着，最后消失在了浓雾中。

再见，小米粒。

（ End..）

文章选自《轻小说·发梢轻绾茉莉香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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