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8月,火热的季节。
从小,我的生日就是全家的大日子。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,父母待我犹如公主。每年生日这一天,一大早,我的床边就会摆放着漂亮的新衣服,爸爸妈妈也会尽量请假在家,他们会下厨为我做一大桌子菜,也会拿出我盼望已久的礼物,讨我开心。
生平的第一块生日蛋糕是在5岁生日那年得到的,在那一天之前,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生日蛋糕。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我,惊喜地发现在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圆圆的蛋糕,上面的奶油粉粉的,和电视上的一样好看,一样诱人,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去上厕所,傻乎乎地站在桌子边,围着蛋糕一圈一圈地转,心里面溢满了幸福。那时,我的家乡根本就没有奶油蛋糕这种食物,早上,妈妈告诉我,为了满足我吃生日蛋糕的愿望,他们四处打听,最终托出差去省城的同事为我带回了一个蛋糕。他们的同事,一边接过蛋糕钱,一边说:“你们啊,太惯着这姑娘了!”后来的好几个生日,我都会穿着漂亮衣服,期待着从火车上下来的生日蛋糕。那时年纪小,我对着生日蛋糕,学着电视上女主角的样子,双手交握,认真地许下了自己的一个个小小心愿。有时候,我还会故意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:我喜欢前天在商店里看到的洋娃娃!爸妈闻言,放声大笑,但不久后,洋娃娃就会摆放在我的床头。
圆圆的生日蛋糕,溢满了我甜蜜的童年,承载了我曾经的幸福岁月,成为我一生都难忘的一抹亮色。
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,几年后,家逢剧变,我曾经恩爱的父母在家中开始上演一场长达十年的闹剧。可在每年8月的这一天,他们还是愿意放下恩怨,为我买一个蛋糕,送一份祝福。随着整个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,此时,生日蛋糕已经是平常人家唾手可得的食物,爸妈再也不用辗转托人从外地为女儿带一个蛋糕。生日当天,妈妈总是用自行车载着我,一路说着话,到县城的蛋糕店亲自挑选一个漂亮的蛋糕。我的生日,成为了爸爸妈妈战争的休止符,不管他们当时在经历什么,他们依然愿意在这一天为我送上祝福。可惜的是,生活的剧变和重压,已经让曾有的幸福扭曲变形。生日这天,尽管他们还会为我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,却无法遮掩相对无言的尴尬。一样的蛋糕、一样的新衣、一样丰盛的食物,可我,已经寻不回曾有的那份甜蜜。透过生日蜡烛的亮光,看着爸爸妈妈模糊的脸,我分外无助,那曾经美好的时光,还会回来吗?对着蛋糕,我无比虔诚:请让我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,就像过去那样恩爱吧!
可惜的是,没人回应我的生日愿望,这个曾经温暖的家,终于分崩离析。
大学毕业后,我定居在了省城。这时,不管是家乡还是省城,各式蛋糕店已经布满了大街小巷,而此时的我,却已经落魄到连一块蛋糕钱都拿不出来了。可我对生日蛋糕有种执念,就算再艰难,每年8月,还是会挤出十几元钱,买下一角奶油蛋糕,为自己插上一根生日蜡烛,日子再艰难,也不能失了希望,每一次,我都无比郑重地许下生日愿望:曾经的幸福,我要你回来。
幸福似乎听见了我的召唤,结束了我一人独行的寂寞岁月。
老公来自农村,幼时只求温饱,与我相识后,见我对蛋糕如此喜爱,颇不理解:饭都吃不到肚子里,还要买蛋糕?8月里,他的建议是去吃火锅,可我宁愿三天饿肚子,也要在生日这天买上一块小蛋糕。见我如此执拗,他也就笑着依了我的意思。整整12年,他为我点燃生日蜡烛,他的笑容温暖明亮,本应成为我安稳的依靠,可烛光后,老公的脸与爸爸的脸总是模糊着重叠在一起,想起爸爸妈妈曾经恩爱的岁月和最后的结局,我很困惑:幸福,你能在我这里留多久?
第12年的那个冬天,我成为了一名母亲,也差一点死在了产房,我生了整整7天。肚子一直在疼,可是有规律的宫缩却始终起不来,医生颇为慎重地为我用了几次助产的药物,却都无用,顺产的各项指标又很好,医生建议继续等待。等待的第六天,我被没有尽头的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,开始发烧,也开始怀疑自己无法生下这个孩子。在产房里,我独自一人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,精神防线接近崩溃。就在那个最为艰难的时刻,我的手机响了,来得是一条短信:“你们祈求,就给你们;寻找,就寻见;叩门,就给你们开门。”这条短信来自我的一名同学,她是一个基督徒,她说,她一直在为我祷告。
那么多个生日,我对着蛋糕都在默默祈求幸福,可我不知道,我在向谁求问?现在,我和我的孩子快死了,有人对我说,你要向耶稣祈求。
眼泪不受控制地冲出了闸门,我想起了那个餐馆里的大叔,他欢喜地唱着:常常喜乐;我想起了六零笔下的那位小姑,她以平静和宽容留给人世一份希望;我想起了八零你一次一次提起的刘姐,她的话语满是智慧;我看到了在医院遇到的那只百灵鸟,她的歌声可以划破黑暗……像是等待了一生之久,绝望的我终于开口了:耶稣,我求你救我和我的孩子!
没有人回应我,我的呼喊像是落入了无底的黑洞,这世上真的有神吗?即便有,他会垂听我的祈求吗?全世界有几十亿人,他能够听见并看顾我的祈求吗?可在这一刻,我还能向谁求救?医生说,指标一切正常,可我清楚地感觉到,体力、精力和生命力正渐渐从我的身体中消失,生平第一次,死亡与我如此接近。泪水混着绝望滴落在我的耳边,我只能继续对着那个无底的黑洞呼喊:“耶稣,我求你救我和我的孩子!”这一次,恍惚中,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:“孩子,我等了你很久了,你要回家了。”
回家?我要回哪个家?我要死了吗?
一个声音冲破了我模糊的意识:“宫缩有规律了,准备接生!”
第二天下午,我抱着我的孩子,带着死里逃生的疲惫和确信,对我的丈夫说:“给孩子买块生日蛋糕,我要庆祝孩子的第一个生日。”
孩子在小小的襁褓里熟睡,他不知道,他的爸爸为他买回了生平的第一个生日蛋糕,他也不知道,他的母亲,在烛光里,为他向耶稣许下了第一个愿望:愿他的小手,永远能够握住幸福。
死里逃生,我生下了我的孩子,也知道了该向谁祈求,从今往后,每一天都是赚来的,每一天都是新生。
今年生日,老公为我买了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,烛光里,我终于知道了我祈求幸福的信号该向谁发射。老公在蛋糕上插上了满满的蜡烛,我一一取下,只留下了一根:从现在开始,我希望我的生日是新生的纪念和祝福。我是新造的了,我一岁了。
我仍记得那个声音,他要我回家,可是,我要回哪个家呢?
我不明白,我还在找,你呢?
七零
潜水镜(gh_e0392132c56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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