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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应有的样子
为什么不能不喝咖啡?追究起来,应该追溯到1982、1983年间在美国工作的经验。在此之前,我在台湾偶尔也喝咖啡,但那只是“坐”咖啡店(文艺青年不能不坐咖啡店)不得不然的副作用,并未特别觉得喜欢或不喜欢。到了美国,可能因为异乡寂寥,或者因为天寒干燥,每当坐下来,一杯咖啡在手,就感到身心安顿;而在美国餐厅,只要点了一杯咖啡,就像自来水一样没有完结,服务生巡逻管区,不由分说,只管添满空杯,不知不觉你总能喝个七八杯。 我的工作从晚上六点做到半夜两点,差不多到了十点左右,身体就觉得有点僵硬,这时候,我起身外出,冒着大雪,走两条街去一家快餐店买一杯咖啡,热腾腾捧在手中,呼着白烟走回办公室,既舒活了筋骨,也调节了心情,异乡孤绝中也微微有些温暖幸福的感觉。直到有一天,早上起来未喝咖啡,到了中午,手却不听使唤,激烈地颤抖不停,喝了咖啡才止,这才知道已经咖啡因成瘾。纽约市政府有“上瘾药物指南”手册一种,详列各种成瘾药物成分,咖啡因是名列其中唯一合法贩卖的“毒物”。 咖啡自从上古时期在衣索比亚被发现以来(据说是牧羊人看见羊吃了咖啡果实亢奋不已,因而发现了这种令人兴奋的饮料),先由阿拉伯人所流行饮用,再随十字军东征传入欧洲,然后传染了全世界。咖啡在传播扩散的过程中,并不是完全通行无阻广受欢迎,至少在英国伦敦掀起咖啡馆风潮的十七世纪,不得其门而入的妇女们曾经发起大规模的抗议请愿,甚至出版了一本叫《女性反咖啡请愿》的小册子来主张禁止咖啡,她们的理由是咖啡使她们的男人“不举”。但同一年,若干拥护黑色饮料的男士则出书答辩,书名是《男性给女性反咖啡请愿的答复》,他们声称这种饮料令他们“勃起更生猛”。何以他们从这种神秘饮料得来的生猛,阃中女性竟都不曾享受到,这就是另一桩历史之谜了。 咖啡本来有可能成为另一种社会应该禁止的毒品,却因缘际会成了举世流行的情调饮料,如今更成了世界交易量第二大的大宗贸易物资,利益纠葛交缠不清,想要禁它恐怕已经不可能了。当你可以合法享受某种兴奋剂或上瘾物,其中的细腻讲究,当然可以发展出许多精致幽微的学问来。喝咖啡的讲究可以从“豆种”开始,你也许听说过,好的咖啡豆都叫做“阿拉伯种”;然后你得讲究“产地”,名字不管叫做爪哇、曼特宁、哥伦比亚、乞力马扎罗,都是咖啡生产地的名称,各有各的性格气质,有的泛酸,有的带苦,最神秘也最高贵的产地叫做“蓝山”,几乎和茶叶中的“冻顶”的原意相同;然后是烘焙的方法与表面焦黑的程度(火候);然后是煮法,现在流行的拿铁、卡布奇诺,无非都是“加牛奶”的外来语,说明的只是一种调理方法;你当然也可以问是用滤泡式、滴泡式、虹吸式,还是气压式所冲泡而成;咖啡还可以加香草、榛果等一起烘焙,成为“加味咖啡”;或者加白兰地、威士忌等烈酒类一起调制,那就成了所谓的“特调咖啡”。 更优雅的咖啡饮者,当然可能还可以讲究器皿、时间、佐配点心和环境气氛,以及和什么人共进咖啡,谈什么话题(诗文或许可以下酒,哲学却更适合不加糖的咖啡),但讲究到一个地步,一种败家倾颓的糜烂气息也就离得不远了。 咖啡与人比较真实的情况应该是,你早上睡眠不足醒来,昨日的余倦未消,今日却还有四个会议、五个面谈等着你,你的身体与理智分道扬镳,不知听谁的才好。对我来说,此刻的我意志单薄,心理动摇,就像站在魔鬼面前的浮士德一样,我只能叹息说:“我的灵魂你拿去吧,此刻只要换给我,一杯黑得像背叛、热得像畸恋、苦得像癌症、焦得像战场、神得像鸦片的咖啡,就好。” 免责声明:杭州酷德教育官网转载上述内容,对文中陈述、观点判断保持中立,不对所包含内容的准确性、可靠性、完整性、合法性、可操作性或可用性承担任何责任,仅供读者参阅! |